恩森宝文学>仙侠修真>泼赖 > 第1章 板面
    半夜12点。对门那首跑调的《梦中的婚礼》演奏到第8遍时,楼上小孩儿挨皮带抽的嚎叫正好到第18下。辗转反侧第88次的廖寒忍无可忍,掀了被子就往卧室外冲,刚开门就跟他姐的脑门儿来了个亲密接触,俩人异口同声地哎呦了一嗓子。廖寒的后脑勺磕在衣柜角,蹭掉一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墙皮;廖梅一屁股坐在地上,刚买的西裤好死不死地坐在一地啤酒沫子里,距离身旁席地大睡的亲爹只差一毫米。"我操!"廖梅吃痛地叫道,"你开门能慢点儿吗?撞死我了!"廖寒正眼冒金星,手扶着柜子,半天才晃过神儿,见老姐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,忙伸手去扶,刚抓到廖梅的手,对方却用力往她那边一带,廖寒没防备,脑袋和身子都是飘的,啪叽一声跪倒在那滩洒了的啤酒沫子里,这他妈可是真·被拉下水了。"这他妈是啥玩意儿?"廖寒皱眉盯着膝盖上黏糊糊的液体,寻思着啤酒好像没这么高的粘稠度,"他又吐了?""不知道,"廖梅红唇一勾,笑得跟狐狸似的,"你闻闻不就得了。""操,别恶心我。"廖寒扑哧乐了,起床气瞬间消一半,手一使劲儿,把廖梅拽了起来,又拍了拍裤子上那滩迷之液体,"拿拖布和苕帚,再刨点儿沙子。你把裤子换掉,我来洗。"廖梅敷衍地应了一声,跨过地板上那薛定谔的半死不活尸首,奈何高跟鞋没踩稳,差点被亲爹的腿绊一跤,她没好气地抬腿一踹,踢在老头腿肚子上,那尸首哼哼唧唧了一嗓子,随后爆发了震天的呼噜声。"睡得跟死猪似的。"廖寒啧声。"把他嘴用胶布贴上,你明天要上早自习。"廖梅哐当一下便把家伙事儿丢在他面前,地板被撞得震天响,下一秒楼下就开始用棍子戳天花板。廖寒熟练地扒开两块木地板,冲下面嬉笑着吼:"对不住啊!"楼下的邻居不知道在骂着什么词儿,不过翻过来掉过去就是那么几句话,廖寒都想传授给他点儿金句。廖寒开了窗,把迷之混合液体撒上沙土、一股脑收拾进搓子,客厅的滂臭味儿才消散些许。他单脚蹦着把裤子脱了,碰巧这时廖梅卧室也把裤子扔出来,他伸脚一勾,把两条裤子卷吧卷吧,扔在大水盆里泡着。"你把水盆儿端厕所去。"廖梅的妆卸得半拉咔叽的,走出来斜倚着门框,脸像个大花猫,"不然他半夜吐盆儿里。""你端,我都困成狗屎了。"廖寒打了个哈欠。"傻逼。"廖梅笑道,威胁地指指弟弟的脸,随后扭身进了屋。廖寒瞥一眼地上呼呼大睡的老头,眼珠子咕噜一转,朝着他胸口就来了几下窝心脚——这小子虽然才16岁,却正经儿是个练家子,几下把酒鬼胸膛踹得邦邦响。"咋不喝死你呢。"廖寒轻蔑骂道。酒鬼哼唧着,在地板上翻了个身。廖寒冷笑一声,回屋锁门。虽然已在这栋破楼里练就了分秒入定的看家本领,但廖寒也承受不了这四面八方的无情夹击。睡得越晚醒得越早,廖寒在听见第一声鸟叫时就觉着不太对了,他心脏跳得像蹦迪,太阳穴都震得枕头直嗡嗡。在嘎吱作响的硬板床上翻腾了好几个来回,他终究是放弃了,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,眼前一黑,又差点昏过去。拉倒吧,还睡个屁啊。窗外天刚蒙蒙亮,钟表指向4点整。廖寒穿好衣服,拎着书包,蹑手蹑脚地开了门,脚底下却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。他定睛一看,这才发现,脚底下踩的是他亲爹的手掌——这狗东西咋睡自己门口了,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空易拉罐——合着是半夜醒了又开始喝,然后换了个地方安寝。廖寒饶有兴味地挑挑眉。"拜拜,老不死的。"他抄起拖鞋,啪地给了他个大耳刮子,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老头脸上那个从眉毛到鼻孔的红印,随后出了门。"俩包子一碗粥。"廖寒扯了条凳子就一屁股坐下,还不忘跟老板娘聊闲,“这头发卷儿挺好看。”"昨儿烫的。"老板娘乐开了花,把包子和粥端上,还不忘摸两下头发卷儿——显然这小子是头一个夸她发型的,她就等着来个人说这句呢。"这得有个大几百吧。"廖寒眯着眼睛装作仔细看,"刘姨,要我说,人长得好看,啥发型都好看。你就是去路边儿剃个秃瓢,也照样是个俏尼姑。""闭嘴吧你,兔崽子。"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,“零头给你抹了,你给三块钱就行。”好一个各取所需,正中下怀。这种事儿廖寒答应得比谁都痛快,嘴里嚼着包子在那乐,手上码了三块大硬币就啪地往桌上一拍,要不是只有三块钱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谈生意。廖寒正憋着笑喝粥,刚想跟老板娘唠八卦,门口走进来个穿校服的高中生,轻车熟路地往旁边桌一坐,"来碗板面,加蛋。""好嘞。"老板娘应道,俩手在围裙上一抹,去后厨煮面了。四点多来吃早饭这种事儿,基本上这片除了他自个儿,没哪个学生做得出来。每次来吃饭,店里都只他一个顾客,如今来了个伴,廖寒自然心生好奇,不禁多瞅了几眼。那男生本来半躺在凳子上,一脸懒散,低头划拉着手机,似乎感觉到廖寒瞅他,便微微抬了抬眼皮,不经意地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。方才只是瞧他侧脸,看得不咋清楚,如今这哥们儿转过来,怼到廖寒眼前的就是那能当滑梯的大高鼻梁——廖寒瞬间联想到廖梅天天往鼻子上涂的黑阴影,起初他还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干啥用的,还伸手去抹,被廖梅赏了个爆栗后才明白,画那东西是为了显鼻子高的。但这哥们儿明显没画。不过他还挺想上去蹭一把的——到底画没画啊?得证明一下……正胡思乱想,那哥们儿挑眉笑了笑,见廖寒不吱声,便又低头开始划拉手机,那屏幕上绿一片白一片的,估计是在微信上跟人唠嗑。"你爸还是老样子?"老板娘煮面条也挺无聊,一手叉腰一手摇扇子,跟廖寒唠闲嗑。"……啊。"廖寒这才发现盯那哥们儿盯走神了,抬手就把那碗粥干了,"不然呢。""哎,你和你姐俩崽子命苦。"老板娘叹道,"亲妈不管,亲爸酗酒,你得对你姐好点儿,是你姐把你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。""……吃饭呢,刘姨。"廖寒瞬间有点反胃,"我谢谢你,没说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的。"隔壁桌那哥们儿正看着手机,却显然没忘了听他俩扯皮,廖寒用余光看见这家伙正抿嘴直乐。"面好了。"老板娘晃动着胖乎乎的身子,把热气腾腾的板面往桌上一端——廖寒鼻孔一动,那香味直冲天灵盖,几乎要把他熏一跟头。他给自己每天的定额是17块钱,早饭3块,午饭7块,晚饭7块。早上跟老板娘来几句甜言蜜语,俩包子一碗粥,把零头抹了,刚好3块;中午和晚上在学校食堂吃,一荤一素一米饭,还得挑着便宜的肉菜点,只能吃猪肉鸡肉,牛羊肉想都不用想。一碗板面6块,加个鸡蛋8块,廖寒从来没吃过,都顶他半天饭钱了。廖寒尽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,不去瞧那人吃面的模样,只沉默着挑点儿榨菜配着粥吃。"哎,没加蛋啊。"吃面的人用筷子扒拉几下,有些疑惑。"哎呦,我这记性。"老板娘笑道,从锅里捞了个茶叶蛋,放进了板面碗里。"提前付了吧,8块是不?"那人扫了一眼墙上的二维码。"对对。"老板娘应道,又回后厨蒸包子去了。"微信收款,8元~"柜台的机器叫了一声,那动静居然被廖寒听出了几分谄媚。那人刚抄起筷子准备开吃,手机却嗡嗡地开始震。廖寒往他那边瞥了一眼,见他皱着眉,一脸不耐烦地接了电话,"喂?""不是告诉你别他妈来找我了么。""我在哪儿跟你有个屁的关系,"他压低了声音,"怎么的,还想来堵我啊?"好家伙,有好戏看了。廖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竖着耳朵,生怕错过一个字。“……行。”那人轻声笑了笑,突然放下手机,看向廖寒,“打扰了,这店叫啥名?”“……刘姐面馆。”廖寒斜睨了他一眼。“刘姐面馆。”他复又对着手机道,“你来吧。我等你啊。”他挂了电话。廖寒本以为这人会继续气定神闲地吃面,谁曾想,对方居然拍拍屁股站起身,朝后厨那边笑道,“老板娘,我不吃了,有点事儿。”他似乎把“我不吃了”这四个字念得特重,随后手往兜里一揣,闲庭信步地溜达出了门外。“哎呦,这可咋说的?”老板娘一边解围裙一边走出来,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板面,满是心疼,“都没动过就扔啊。”廖寒一个16岁的半大小子,本来每天早上就吃不饱,此刻正盯着那碗板面,馋得直咽口水。“兔崽子,你吃不?那小子没动过。”老板娘瞅了瞅他。廖寒左顾右盼,见那人早就没影了,便喜出望外地点头。真香。真他妈香。狼吞虎咽大概就是这感觉——廖寒觉得自己快被噎死了。应该是没人像他这样吃面条的,别人是一筷子夹五六根,他是一筷子干一坨,混着蛋黄往嘴里塞。讲真,天天早晨吃不饱虽然没影响他长到一米八,也没影响到他身强力壮,更没影响到他那聪明脑瓜的发育,但切实影响到了他对生活的热爱。早上吃不爽,一整天都有点儿消极厌世,虽然廖寒这人有种死皮赖脸嬉皮笑脸的幽默感,但吃不饱还是抑制了他讲地狱笑话的灵感的。廖寒吃得欢的很,都快晃脑袋哼上歌了,一碗板面已经见底。老板娘正拿抹布擦桌,店门忽然哐啷一声被撞开,把她吓一激灵,抹布啪叽掉在地上。几个黄毛混混叼着烟吞云吐雾,气势汹汹地踏了进来。“陆桓!”带头的混混指着廖寒就开始喷唾沫星子,“你他妈别以为躲到这儿老子就拿你没办法!还钱!”廖寒嘴里的面条落在了桌上。“啊?”他一头雾水,神色呆滞。“还他妈装?”黄毛气急败坏,脚一跺,“给老子上!干死丫的!”还没等廖寒反应过来,他脸上就挨了硬邦邦的一拳——好家伙,真是简单粗暴,直接冲着他那英俊逼人的脸庞来了。“哎!这是干什么呀,干什么呀!”老板娘急得直哭,在旁边手舞足蹈,却又不敢上去拉架,“别打了啊!你们要找谁啊!他不是什么陆桓啊——”“还钱!还钱!”黄毛混混打红了眼,揪着廖寒的耳朵就是个大巴掌,扇得廖寒耳朵直嗡嗡。妈,的。他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。“见人就打,谁教你们的?”廖寒微微眯了眯眼睛,呸地往身旁吐了口唾沫,眸色阴冷。“陆桓,你个狗娘养的贱种!”黄毛混混尖叫道,抄起棍子又要揍他,却被廖寒死死捏住手腕,动弹不得。“敢打老子,是吧。”廖寒淡定一笑。“你完了。”